亲吻
餐厅吊灯下, 赵雾深邃的五官半陷入阴影，烟雾随着他的呼吸缓慢溢出，那细条的香烟, 不过须臾便蓄出了半截烟灰。
林惜岚的心跳蓦地漏了几拍。
四周的咖啡味被袅袅的烟圈逐开，她的目光从他的双唇滑向喉结, 后知后觉地尝到了一阵回甘。
醇和清雅, 隐约透出薄荷的清冽。
她的脸开始发烫得厉害, 绯红很快从脖颈爬上耳尖, 又听见赵雾低低笑了一声。
林惜岚有些恼意, 他总是故意干这种打破边界的事，撩拨得叫人不知如何是好。
半截烟灰敲落在了玻璃缸内，继而重新被他手指夹住, 含入唇间。
这是林惜岚第一次真正见到他抽烟, 就在她眼前的，毫不掩饰的。
过去她见过好几次他指间夹着香烟的模样，但一见到人, 他总是礼貌地立马将烟掐灭。
像是某种隐秘的欲望，从不在人前展露分毫。
此时此刻, 赵雾剥落了那不动声色的假面，无所顾忌地敞露出真实面目。
轻慢的，直白的，放肆的。
林惜岚忽地想起了同他的初见, 她踏上陈家阁楼, 他刚洗浴完，懒于收敛情绪, 玩味地打量着她。
和在外界人前判若两人。
他是玩弄人心的绝顶高手，赵雾从来没有变过。
林惜岚突然倾身, 伸手把那支烟夺了回来。
她的手指不小心擦过他干燥的唇角，捏着烟蒂的指腹还能感受到残留的湿润，烫得让她差点没拿稳那半截细烟。
赵雾有些意外，挑眉一笑：“浪费是不好的习惯。”
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放松，语调调侃却并不轻浮，叫人不禁跟着松弛下来。
那是一种无比舒展的姿态，和周宴的跋扈自恣有着本质不同。
林惜岚把那截还燃着的烟摁灭了。
那萦绕鼻尖的冷冽薄荷香很快就被黑咖啡压过，逐渐稀薄起来。
她把烟盒里仅剩的最后一支拿出又放回去，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一动作，最后问：“赵队长最近压力很大？”
修路的进程已经接近尾声了，咖啡果也在一车一车地往外运，她还听蔡平安提起过，寨里的贫困户赵雾家家都做了详实的分析报告，一年内有望尽数脱贫。
一切都走在既定的正轨上。
就连村小也迎来了可喜的转机，林惜岚心中默数着赵雾来困雀山后的一桩桩贡献，一时有些词穷。
她或许应该多关怀几句？
然而赵雾只是瞥向她，漫不经心地嗯了声。
他最近很忙，有企业想来镇上建厂，也jsg有连锁咖啡店开价收购当地咖啡豆，合作社的问题更是层出不穷，每天都在应付各式各样的人精。
但这些都没有让他感到疲惫。
他的压力——赵雾的目光落在林惜岚身上，放松的感觉逐渐被收进盒子里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紧绷。
偌大的空间里，空气仿佛不再流动，凝滞成一条随时可能断裂的细丝。
他沉重地叹了口气：“林惜岚，我们快一周没见面了。”
没有任何联系的一周，他只能从邹姨和蔡平安的口中知晓她大概的近况，他给她发的消息石沉大海，没有任何回音。
他甚至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执着，免得惹她心烦。
但林惜岚呢？她可能连想都没有想起过他。
一贯自信的赵雾被迫接受着这种可能性，心中的郁躁更甚，下意识地想要摸一支烟。
他这周确实抽得有点多了。
林惜岚还在沉默。
她张了张口，有些木讷地陈述：“我们今天上午才见过。”
赵雾简直要气笑了，是啊，好不容易见到了，她同他连一句寒暄都没有，和他说的话甚至还没有兰校长和他说的多。
“罢了。”咖啡完全抵挡不住他真正的疲倦，赵雾把椅背上的大衣拎起搭在手臂上，起身道，“时间不早了，我送你回去。”
林惜岚的泪意早已止住，脸上的红潮褪去，风干后苍白得叫人不忍。
她突然半站起来，拽住了他的衣角。
赵雾的脚步微顿，转身看她的神情有些寒凉。
林惜岚眸光闪烁，迟疑出声：“对不起。”
又来了。
“第三次。”赵雾骨节分明的大手捏过她的手腕，将她同自己的衣角拉开距离，“我不想听道歉。你也不必道歉。”
“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。”林惜岚的手垂下，有些不敢看他，“刚刚我们不是聊得挺好的吗？”
她开始想念赵雾那放松散漫的姿态，想念他不加掩饰的真实，她已经很久没有同人敞开心扉地聊过天了。
她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这令人宽慰的平衡，可赵雾不想陪了。
假装迟钝并不能混过他的火眼金睛。
“挺好？”他笑了，下一秒凑近她的脸，一双锋利的黑眸紧盯着她，瞳色逐渐变深，“你确实玩得挺好的——”
林惜岚顿时败下阵来。
没错，她心知肚明。
所谓的“刚刚”不过是心照不宣的遮掩，她一直拖延着没有回他的消息，拒接了所有来电，直到今天上午，她还在故作冷淡，刻意同他保持距离。
然后她还在假装什么都不知道，什么也没发生。
林惜岚的一颗心迅速地下沉，眼睫脆弱地震颤着，却不敢流出眼泪。
不知道过去了多久，赵雾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，咬牙切齿道：“……我还没对你做什么吧？”
那模样活像是他欺负了她，半点理不占一样。
林惜岚立马摇头，微擡眼皮看他，吐词不清：“我这段时间状态太差了，不是故意不理你的。”
她的手机一直是静音，错过了不知道多少消息电话，真不是刻意不应他的。
但林惜岚必须承认的是，她得空下来时，并没有想过给他回个消息。
可以回李菀，回支教团，回村委会，但就是憋闷着不肯回赵雾。
她目光闪烁，但赵雾没有再追究。
就像先才湖边，他吐露的自白又一次被无视一样，他没有对此耿耿于怀。
他想要的如此之少。
可林惜岚甚至连敷衍都不愿意。
赵雾重新站直了腰板，不再端详她。
“走吧。”他往玄关门口走。
门打开的那一瞬，外界新鲜冷冽的空气瞬间涌入，吹淡了浓郁到发涩的咖啡味，驱散了那温暖到让人头脑发晕的暖流。
林惜岚不清楚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，在这之前，她也从未如此深刻地对他感到歉疚过，她没有做错什么——她只是没有满足他的期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