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九章

芸城本是蔡国之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，因为盛产美酒，其中的居民大量种植各类酿酒用的作物，以此来换取食物和基本必需品。在这个四处战乱的年代，勉强过得还算不错。毕竟，无论何时，酒都不愁销路。

但最近一两年日子却一天不如一天，先是蔡国的君候为了打仗四处抓捕青壮年充作兵丁，弄得百姓被迫逃亡，大量田地荒废。随后不知怎的又闹起了奇怪的疫病，一村一村的人死去，民生凋零，处处宛如鬼城。

虽然听说临近的渭城有神仙出没，好像救了不少还茍延残喘的病人，但大多数听闻的人都觉得不过是谣言而已。哪里来的什么神仙呢。

君侯所在的国都倒是居住着不少被奉为上师的神人，听说个个都能呼风唤雨，飞天遁地。贵族世家都争先恐后的把后裔送到他们门下，只求能收为弟子。据说那些神人时不时还会出来游历，将有仙缘的人带回去一起修炼。若是有哪个村子有人被看中了，简直是轰动方圆百里的大事。

可现在疫病如此严重，那些平日里被吹得神乎其神的上师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解决。反倒是从几十日前开始，蔡国的天空就频繁出现异像。时不时便有一道亮光飞快的闪过头顶，有些还会发出巨大的声响。

最开始人们还会好奇的擡头看上几眼，很快便失去了兴趣。连生存都快保证不了的时候，哪来的多余精力关注别的呢。

几个农夫在荒废的田地上寻找还能入口的食物充饥，远远看见一队骑兵疾驰而过，顿时吓得丢掉手里的东西藏在了草丛里，生怕被拉去充了军当炮灰。

经历得多了，自然能辨认出那队骑兵不像是蔡国人。而且蔡国本身已经穷得不行，兵卒们穿得破破烂烂，一个个面带菜色，不见得比这些挨饿的农夫们好多少，哪里比得上这队骑兵盔甲鲜明，气势高昂。

为首的骑兵早就看见了躲在一边发抖的几个人，却没有如他们想象般冲上来，穷凶极恶的将他们绑起来抓走。吩咐了几句，就有一个骑兵过来，远远丢下了一个布袋子，随后便扬长而去。

几个农夫呆呆的目送他们远去，才壮起胆子小心翼翼的过去捡起布袋。打开一看顿时大喜，里面居然是小半袋可以吃的粮食。

他们狼吞虎咽的瓜分了粮食，一个个被噎得直挺脖子。勉强填饱了肚子，才有一个人好奇的问：“那些人……到底什么来头？”

“我瞅着不像是本地人。”

“这不是废话吗。”

其中有一个农夫曾经稍微读过一点书，在大城里做工，最近一阵才逃难回到村里，思索了片刻道：“之前我在城里做工的时候听人说起过，皇城里的皇帝老爷好像听信小人的谣言，非要害了自己的儿子……”

“哪个儿子呀？”

“还能有哪个儿子，肯定是最能打仗的那个儿子，叫什么来着？”

“不记得了，谁知道那些大贵人的事情，反正就是要杀自己儿子，结果那个儿子自己想办法跑了。似乎是他现在又要带人打回去找皇帝老爷讨个公道，据说阵势还挺大，已经打下不少地盘了，很多大老爷都怕了，带着一家老小连夜逃命，生怕被一起杀了头。”

“嗨呀，那不会打到我们这边来吧！”

“应该不会，没听说他们抓壮丁，刚才过去的那些官老爷不是还挺和善的嘛。”

“管他那么多，谁当皇帝都一样，只要能让我们有饭吃就是古往今来第一大明君。”

农夫们说了几句八卦，便无心继续聊下去，又四处去翻土寻找吃的了，家里还有几张嘴等着喂饱。

而在距离此处不远的地方，已经扎起了成片的帐篷，传言中的勤王之师便驻扎在这里。

他们打着大将军轩辕厉的旗号，不到四十天便成功打下了蔡国、燕国，占据了小半炎朝的疆土。倒也不是大将军特别具有王霸之气，所过之处无人不服，自愿臣服。那些“自愿”打开城门投降的城主们说到此事便一个个噤若寒蝉，口口声声都说是受到了正统感召，愿意帮助大将军诛杀奸人，以清君侧。

也没人能解释清楚这支勤王之师源源不断的粮草军备从何而来，仿佛从天而降。已经有传闻说大将军才是天命之人，如有神助，肯定能顺利洗刷冤屈，从昏聩的皇帝手中夺回皇位。

还别说，最开始这样的传言没几个人相信，觉得大概是轩辕厉搞了什么手法，好为自己造势。但最近接连遭遇各种奇异事件后，很多半信半疑的人彻底动摇了，真的开始相信轩辕厉乃是天命所归。已经有地方豪强各地士族大户前来示好，希望轩辕厉能和自家联姻，以此作为交换条件送上他需要的物资人马，好蹭一把从龙之功的光。

中军大帐里轩辕厉便端坐其中，他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显然好了许多，之前瘦得都快脱形了，现在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。他一手托着下巴，微笑着听坐在面前的老人慷慨陈词。

“总之一句话，现在这种路子是行不通的，完全顾头不顾尾。看上去好像气势十足，但凡遇到一点波折，瞬间人就要跑光。你还是应该听我的，稳扎稳打，好好把现在手里的地盘经营一番。不要急于求成……”

这位老人乃是炎朝的一位老将，也是轩辕厉的外公。因为受到轩辕厉的牵连，他当初也被卸去了军职，流放到荒凉的北方充作劳役。

不过老人经历了三代郡王，在军中威望极高。他早就看出当朝的皇帝对轩辕厉忌惮颇深，提前安排了后手，在秘密之地悄悄的备下了数千精兵。接到流放的圣旨后，他直接诈死跑路，准备卧薪尝胆，以待时机。

他还安排人手打算去接应轩辕厉，没想到正四处被追杀的外孙居然自己找上门，还神乎其神的给了他巨大的“惊喜”。老将军现在都还如坠梦中，不知外孙到底真的遇到传说中的神仙，还是学了些江湖上坑蒙拐骗的把戏。

可要说都是骗人的……自愿跑来投降的城主们且不谈，那些忽然出现在军中堆积如山的粮草军械又作何解释？老将军百思不得其解。

外孙不愿说，他便不强逼。只是他极其不赞同外孙的激进手段，草率的攻下一个地方，也不怎么派兵防守，马上就带兵前往下一个目的地。从行军路线上看，他是打算要直奔王都啊。

面对外公的苦口婆心，轩辕厉只是笑而不语。像是忽然听到什么声音，他对着老将军歉疚的笑了笑，便开口说自己累了，打算休息。